丈夫子轩是单亲家庭长大的，十岁时，母亲因病去世。在他的生命里，父亲几乎是他的全部。在子轩的记忆中，父亲颇有情趣，说话常常逗得他们母子开心不已。后来，母亲生了重病，脾气变得大不如前，摔盆砸碗成了家常便饭，父亲一如既往的温和，像对待小孩一般娇宠和照顾她，一直到母亲去世。

　　子轩说起这些往事时，我起初不信，因为我的父亲是个性格刚毅的男人，平日不苟言笑，很少有对母亲温存体贴的时候。父亲的工作性质是道路施工指挥，经常几个月不能回家，与我们母女相处的时间少而又少。不善言辞的他，连电话都很少往家里打。因此，在我的印象里，父亲的概念就是四个字——冷峻、粗糙。

　　父亲虽然每月按时寄足够的钱回来，但渴望温情的母亲，却与父亲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。看得出来，这种隔膜让母亲痛苦而焦灼。从我懂事开始，母亲很少有阳光灿烂的表情。

　　母亲和父亲个性迥异，很少有意见统一的时候，但在我和子轩的婚事上，却达到了空前的一致。他们都很喜欢子轩，觉得他优秀又可靠。2001年，在所有亲朋好友的祝福中，我和子轩走进了婚姻的殿堂。

　　婚后不久，父亲就被单位派遣到外地去工作了。因为我家在市中心，工作和生活也都很方便，我就和子轩提出先住在我家，等我们自己攒够了房子的首付款再搬出去住。

　　我妈妈个性随和，与我们晚辈都相处融洽。那是我们最幸福的一段时光。每天我和子轩下班后，贤惠能干的妈妈已经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。饭后，子轩主动和我一起洗碗，打扫房间。晚上，我们再陪着妈妈一起出门散步。妈妈逢人就夸我们懂事、孝顺，左邻右舍羡慕不已。

　　一天，子轩告诉我，他父亲出门时不小心摔断了腿，需要在家静养。虽然可以雇请保姆照料，但身边没有亲人，他担心父亲会很难过，想搬回去住一段时间，多陪陪父亲。新婚燕尔，我自然舍不得让子轩回去住，但自己的单位又实在离他们家太远。我便提议，接公公来我家住一段时间，彼此可以照应，我父亲不在家，恰好有房间空余。

　　子轩听了我的想法，有点为难。我明白他是怕给我家添麻烦，没等他表态，我就和妈妈作了决定。妈妈通情达理，又特别宠我，当然不会反对。但她还是当着我的面给父亲打电话说了一下情况，父亲也没什么犹豫，说应该成全女婿的孝心，你们看着办就行。挂了电话，妈妈对我说，这下你可开心了吧。我抱着妈妈，兴奋得一个劲撒娇。

　　妈妈脸上浮出少女般的娇羞

　　接公公过来的那天，母亲预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，热情周到地招待亲家。细心的我发现，公公的眼神里流露着感动，本就开朗的他兴致也渐渐高了起来，
幽默风趣的言语逗得我们开怀大笑，母亲的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。

　　公公很快融入了我们的家庭生活，我和子轩不在家的时候，妈妈照顾他，陪伴他。两位年近五旬的长辈相处融洽，感觉越来越亲近。一天晚上，妈妈很神秘地对我说，你知道吗？子轩的爸爸是个很有内涵，而且很懂生活的男人，他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，爱好文学，对很多名著都颇有研究。我们有共同语言。我虽然为妈妈和公公相处得愉快而高兴，但抬头触及妈妈略带兴奋的眼神，不由隐约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。

　　“难怪你那么中意子轩，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！”妈妈说完，居然带着一丝少女般的娇羞神色出去了。敏感的我不由怔住，思维有些混乱，脑海里甚至出现了一个荒唐的猜想……

　　母亲节的痛苦抉择

　　两个月后，公公的腿伤基本痊愈了，就在我以为他将要回家去住时，妈妈没有任何预兆地生病了。在医院做了一项项检查后，医生仿佛也对妈妈的病情很费解：身体似乎没有大的毛病，但茶不思饭不想，睡眠质量极差，眼见日渐消瘦。

　　医生最后说，她可能是心里有结没解开。回家吃点安神和滋补的药，好好休息，观察一段再来医院看看。并一再嘱咐，要妈妈注意饮食营养，年纪大了，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。

　　当时公公也在场，他的关心和紧张溢于言表。不停地询问医生，这样的情况要不要紧？要吃什么食物才有益处？医生笑着对妈妈说，瞧你，多幸福，老公这么疼你，儿女们又孝顺，你还操心什么呀。闻言，妈妈默默低下头，公公也将脸转向了别处。而我，几个月前曾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个猜想再一次缠绕在心头，挥之不去。

　　我想和子轩好好谈谈，但一时又理不清思绪。

　　随后的一段日子，公公每天忙里忙外，包揽了平素都是妈妈料理的大部分家务。他还亲自下厨，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妈妈补养身体。餐桌上，不明就里的子轩乐呵呵地开玩笑说，岳母大人一病，我爸爸一夜之间变成大
厨师了。我却心事重重，怎么都尝不出菜的味道。

　　父亲回来的那天没有和家人打招呼，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匆忙赶回来和单位协商一个工程。在单位谈完事情，他顺便回家了。打开卧室的门，就看到了那一幕：妈妈斜倚在床头，而公公正温存地抚摩着妈妈的脸……白天，房间里阳光弥漫，写在两个人脸上的柔情清楚明白。

　　父亲突然出现，公公显然慌了神，站起身解释说，母亲病了，他在给她试体温。母亲也坐直了身子，强作镇定地说：“是啊，你怎么没打个电话就回来了？”父亲火了，质问道：“有你们这样试体温的吗？到底在‘演戏’给谁看？”

　　公公和母亲都没有辩解，对于父亲的质问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。只是，公公当时就收拾了衣物回家去了。临走，他还对我的父母说，真对不起，给你们添麻烦了。子轩回来后，父亲当着我的面，责令我们马上离婚，从此一刀两断。了解原委后，子轩默默收拾好行李回家去了。他说让我好好保重自己，事情总会有解决的一天。

　　父亲向单位请了假，专门在家整治“内乱”。那些天，从早到晚父亲的咆哮和母亲的啼哭不绝于耳。我想，母亲应该是不会向父亲承认什么的，在她这个年纪，即使有再多的感情渴望，也会首先保全家庭的。

　　虽然我很想了解实情，但每次触及母亲幽怨的眼神，怕戳到她的痛处，我欲言又止……

　　事情过后大约一个星期，一天傍晚，母亲敲开我的房门，告诉了我一切。

　　原来，我的猜想并没有错。母亲和公公确实在朝夕相处中产生了莫名的情愫。他们一直尽力克制着自己，但最终还是越过了道德的防线……

　　说完这些，如释重负的母亲一再恳求我为她保守秘密。面对憔悴的母亲，我心里更多的是怜惜，想到母亲经历的无奈，想到分别一周以来，子轩内心世界的挣扎，我禁不住抱着母亲痛哭失声。

　　父亲要我和子轩分开，而我和子轩都不愿意放弃这段婚姻。子轩在电话里告诉我，公公也告诉了他一切……与我一样，善良的子轩在经历了最初的屈辱感觉后，理解和原谅了他的父亲。

　　三个月后，经与母亲商量，我搬到子轩家去住了。那段时间，我几乎每天都接到父亲的电话，他向我道歉，希望我原谅他过去对我的疏忽。电话里我明显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，我知道他活在疑问里，他希望我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……

　　两个老人的秘密，于我和子轩来说，当然是一种无以言说的痛苦，可我们除了原谅，已别无选择！我很清楚，只要我们保守这个秘密，生活终有一天会归于平静。

　　虽然这对父亲来说，是不公平的，是对他的欺骗和背叛，但若将这一切都告诉他，那样的打击，更是无以复加的……今天是母亲节，我一直在跟自己作斗争，要不要把事情真相告诉父亲，好让他不再整天被心头的疑问所折磨。可直到天黑，我都下不了决心——谁能告诉我，我该如何抉择。